近年来,外来物种入侵信息备受关注,不少外来物种严重影响入侵地的生态环境,损害农业可持续发展和生物多样性,影响国家安全和百姓身体健康。
作为世界上遭受生物入侵危害和威胁最为严重的国家之一,我国近年来在防治外来入侵物种方面做了哪些尝试?成效如何?本期带您走近四位一线工作者,在他们与外来入侵物种“战斗”的故事里感受生态安全守护者的责任和担当。
在山东青岛胶州湾畔拍摄的“植物杀手”大花金鸡菊。黄杰显摄/光明图片
螺口夺粮,让百姓端稳饭碗
讲述人:湖南省宁乡市农业农村局农技指导员 郑建军
说起福寿螺,我们常年蹲守在田间地头的基层农技员和农民朋友都恨得牙痒痒。别被它的名字唬住,福寿螺可带不来“福”与“寿”。相反,它以水稻、茭白、荷花等水生农作物叶片为食,繁殖量巨大,会严重破坏湿地生态系统和农业生态系统;繁殖期布满河道堤岸的鲜艳卵块,还会影响市容村貌。
近年的调查发现,入侵宁乡市的福寿螺可自然越冬,已成为我市水稻生产的一大患害。去年5月,我们组织技术团队对全市29个乡镇(街道)进行全面普查,摸清这些“不速之客”的种类数量、分布范围、发生面积、危害程度等情况,做到心中有数。
今年,我被安排到全市粮食生产高标准、高技术、高品质、高产量“四高”基地担任农技指导员。面对福寿螺这个“老对手”,我深知防治刻不容缓。在回龙铺、坝塘“四高”试验示范区,我们在早稻秧苗一叶一心时对秧苗喷施福寿螺防治用药;在水稻移栽时,我们及时采购防治用药,指导农民一边栽秧一边防治,还指导部分农民在稻田附近沟渠均匀撒施茶籽饼来灭杀福寿螺。
湖南娄底双峰县城东湄水河,专业人员乘船在沿岸清理福寿螺。乃继辉摄/光明图片
与此同时,我们还采取了生物、物理等多种防治手段,尽力降低福寿螺给示范区早稻带来的危害与损失。生物手段方面,我们利用鸭子食用福寿螺的特性控制幼螺,在水稻播种和移栽前把鸭子放进水田取食幼螺,效果很好。物理防治更是细致周密:在水田全部种植油菜和紫云英,实现了水旱轮作;进行高标准农田建设,排水冬修,修整田埂、沟渠,深翻平田,破坏福寿螺越冬产卵场所;加强沟渠管理,在稻田进出水口设置拦截网,防止福寿螺扩散;组织长沙市农技中心和宁乡市农技中心干部职工人工捡螺、铲除卵块……
跟福寿螺“交手”多年来,我深知,福寿螺繁殖能力强,涉及面积大,防控环境复杂,单靠几个人是很难发挥作用的。只有多部门通力合作,才能全面控制福寿螺扩散蔓延趋势。比如,农业农村部门对农田的福寿螺治理进行监督管理;水利部门负责对河流、水库、山塘的福寿螺治理进行监督管理等。日常工作中,我们不断强化宣传引导,普及福寿螺、加拿大一枝黄花等农业外来入侵物种防控知识,把防治技术送到百姓手中。面对百姓的各种疑问,我们也积极答疑解惑。有了大家的共同努力,我们一定能战胜“螺患”,帮助乡亲们端稳饭碗。
割草“利刃”,让互花米草无处遁形
讲述人:福建省宁德市霞浦县林业局长春林业站负责人 范智强
霞浦全县40%左右的互花米草分布在长春镇。这种草是我国沿海危害重大的外来入侵物种之一,繁衍能力强,对滨海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安全会产生严重威胁。早年间,我们尝试用人工刈割法和专用药剂除治法治理互花米草,可人工刈割法效率很低,往往“春风吹又生”;专用药剂除治法又难以大面积推广使用,可能会出现影响养殖业和环境保护等问题。
2022年,我们镇成立了互花米草除治工作领导小组,从8月开始动工,采用挖掘机对互花米草进行深翻挖根法除治,将其根、茎、叶等全部埋入深度不低于80厘米的滩涂淤泥中致其腐烂,以达到除治目的。深翻后及时进行土地平整,在保障除治质量的同时也提高了除治效率。
福建宁德蕉城区飞鸾镇,工作人员正在整治互花米草。新华社发
作为一个在山区长大的年轻人,我之前对滩涂环境和潮汐规律了解不多。看到互花米草因为潮汐涨落而时隐时现,觉得好奇,便下载了潮汐表App,查看每日最佳的观测时间。可使用几天后,我发现长春镇互花米草除治区域的潮汐涨落时间总是晚两个小时左右。请教沿海村民才知道,不同区域的潮汐涨落时间因海底地势、海水出入口大小等因素存在一定差异。于是,我们在增派施工机械的同时,准确把握施工区域滩涂潮汐特点,抢抓每个月10多天的日间双潮期作业,全力保障除治工作进度。
互花米草所在的滩涂面积广又难以进入,以前我们只能用望远镜、无人机进行观测。由于地势、角度、实时图像不清晰等问题,我们无法有效监管施工质量和进度。后来,长春镇投资200多万元建设了“智慧长春·全域三维实景数字化综合治理平台”。平台利用5G网络、地理信息系统、三维实景数字等技术,对互花米草除治工作进行实时监管。通过这个平台,我们能够实时掌握除治前中后期投入的人工、机械台班、作业范围、面积、进度和质量等情况,为除治工作决策和质量监管提供数据和技术支撑服务。
有了这柄“利刃”,再结合日常巡护,我们就能对互花米草除治区乃至整个滨海潮间带滩涂湿地进行监测预警
福建晋江泉州湾河口湿地经过大面积互花米草治理后风景优美。新华社发
,及时发现除治残留和复萌以及新入侵的植株动态,做到及时组织清除,巩固除治成果。
历时5个月,我们镇全面完成了互花米草的除治工作,目前效果良好。在此基础上,我们还要做好调查监测和后期管护工作,并在除治后的滩涂上种植秋茄、海三棱藨草等乡土植物,逐步恢复滨海湿地生态环境。
全民投入,筑就防控“长城”
讲述人:国家大宗淡水鱼产业技术体系外来物种入侵防控岗位科学家 顾党恩
去年,关于鳄雀鳝的消息频频登上热搜,引发了广泛关注。我们团队及时进行宣传科普,介绍鳄雀鳝的实际情况,讲清它的危害及相关处理办法。可以说,这件事给全民上了一节外来物种入侵的科普课。
由于人为丢弃、放生和养殖逃逸等原因,我国的许多外来物种在带来经济利益的同时,也扩散到了部分自然水域,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危害。开展外来入侵水生物种防控工作,对于保障农业生产和粮食安全、维护水域生态系统稳定、促进渔业绿色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我从2011年开始从事鱼类入侵的研究和防控工作,包括外来物种引进的风险评估和跟踪监测,外来物种传播、扩散和暴发后的防控治理以及科普宣传等等。去年,农业农村部农业生态与资源保护总站和珠江水产研究所在广州建立了外来入侵水生动物防治技术试验示范基地,开展以齐氏罗非鱼等为主的外来入侵水生动物防治技术试验示范。这也成为我的一项重要工作。
上海自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在科学集市上讲解长三角区域外来入侵物种的普查成果。新华社发
齐氏罗非鱼是我国目前危害最大的外来入侵鱼类之一,已经广泛入侵我国南方的河流、湖泊、沟渠等各种水体。这种鱼除了具有其他罗非鱼的危害外,对水草的破坏也相当大。针对齐氏罗非鱼个体小、密度高的特征,我们开发了诱捕网具和多种诱捕药饵,诱导齐氏罗非鱼的幼体聚集并将其杀灭。近年来,我们还对罗非鱼特异性杀灭药物“灭非灵”进行了改进,针对药物成分和使用时间、使用剂量做了大量测试,根据季节、水深、水体,适当调节药物浓度和使用量,现在已经可以在部分水域做到定时定向杀灭。
外来水生生物入侵跟人的关系很大,大多来自人为放生、人为丢弃、养殖丢弃或不规范放流,而这些本是可以避免的。我们希望更多人关注并参与到外来入侵物种的防治工作中。比如,不放生、放流或者丢弃外来水生物种;尽量不购买和养殖外来入侵水生物种作为宠物;在野外发现外来水生物种,或者不愿再饲养外来水生物种,需要进行无害化处理,或移交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和相关科研院校;还可以主动报告身边发现的外来物种,为外来物种治理提供线索……
如果人人都能从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做起,我们就能构筑起牢固的防控“长城”,更有信心和底气打赢这场外来物种入侵阻击战。
斗争19年,阻遏红火蚁攻城略地
讲述人:华南农业大学红火蚁研究中心教授 陆永跃
红火蚁,被称为“地表最强入侵物种”之一。就像它们的名字那样,来势汹汹,目前已入侵我国15个省区市。
在云南昆明拍摄的外来物种红火蚁。新华社发
2004年9月下旬,广东湛江吴川市作物病虫害测报站的一位工作人员急匆匆赶来广州,向省农业厅和我们报告了一件事:他们村发现一种对人有很强攻击性的蚂蚁,村里几百人都被叮咬,一部分人还因此进了医院。我们一下子提高了警惕,第二天就组成了调查组,跟着这位工作人员到当地考察,最终确定这种蚂蚁就是从南美扩张至全球多地的危险性入侵物种——红火蚁。从那时起,我就意识到解决红火蚁入侵危害问题的必要性。此后,我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了红火蚁研究领域。
2005年6月,我们学校成立了红火蚁研究中心,汇集了多领域专家和一批研究生共同开展研究。十几年来,中心一直致力于红火蚁入侵灾变规律机制、入侵生态学效应、化学防治理论及技术、生物防治资源挖掘与利用等多个方面的研究。
为了弄清红火蚁入侵我国的具体时间,我们根据多个事件的入侵时间、发生扩散速度进行推测,发现红火蚁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可能已传入并持续扩展,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扩散规模。后来,有一件事证实了我们的推测:在深圳进行调研时发现,1995年深圳的一些医院就出现了被蚂蚁叮咬过敏的病例。因为初期红火蚁入侵范围较窄,没有暴发成灾,民众也并未在意,一直持续八九年之久,直到2004年才被我们发现。
红火蚁食性复杂、繁殖迅速、竞争力强,入侵后短时间内容易暴发成灾,尽管我国政府部门和害虫防治专家们想方设法围追堵截,但红火蚁仍然以极快的扩散速度攻城略地。造成这种局面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传播源头没有被完全控制住,当时防治工作条块分割的状况也影响了工作效率和防治效果。目前,广州市等地已采用了先进的红火蚁“云采集”智能化动态监测预警系统,在重点区域设立了580多个红火蚁阻截监测点。广东省构建了省、市、县区多级科技指导服务体系,布设了1800多个专业药剂零售服务网点,覆盖全省各镇(街)。
要打破红火蚁“年年防控、年年扩张”的怪圈,除了依靠专业力量,还需要广大民众参与,学习了解红火蚁的基本知识。例如,日常生活中用来栽培花卉、苗木、草皮等的各种工具,都有可能沾染红火蚁,不宜随便携带。只有每个人都擦亮双眼,提高识别及防控能力,才能有效控制红火蚁带来的危害。
(项目团队:光明日报记者 张胜、龙军、禹爱华、高建进、吴春燕、王斯敏 光明日报通讯员 丰瑶、张川惠子)